暴雨似万千钢针,自铅灰色的穹顶倾泻而下,将天地织成一片混沌。浑浊的黄河水裹挟着断木残枝,如一条暴虐的黄龙,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,所过之处皆是摧毁与绝望。逃难的人群如同被暴雨冲散的蚁群,跌跌撞撞地汇聚在一起,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尽头,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无助。有人再也无法忍受这无尽的等待,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泥泞的道路向西奔逃;有人频频回首,目光穿透层层雨幕,在如潮水般涌出的人群中焦急搜寻着家人的身影,泪水混着雨水肆意流淌,冲刷不掉他们眼底的恐惧与担忧。
往西的道路上,陈伯伯猛地勒住缰绳,马车在泥泞中剧烈打滑,车轮深陷泥地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车厢内,岳晓樱紧紧攥着方妈妈的手,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,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希望。两人掀开被雨水浸透的车帘,潮湿的布料上不断滴下冰冷的水珠。她们目光急切地投向后方,远处,人群在暴雨中艰难挪动,一个个身影被雨帘打得模糊不清,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情的雨幕吞噬。
“轩儿!雪妮!康儿!”方妈妈突然探出身子,沙哑着嗓子大喊,声音饱含着无尽的担忧与期盼,却很快被呼啸的风声和雨声无情吞没。岳晓樱的眼眶瞬间湿润,雨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,她努力睁大眼睛,在混乱的人群中辨认着熟悉的轮廓。每一个相似的身影掠过,都让她的心猛地提起,又在看清不是自己牵挂的人时重重坠落,希望与失望在心中不断交织。
陈伯伯眉头紧锁,额头上的皱纹仿佛刻满了焦虑,他握紧马鞭的手青筋暴起,指节发白。“不能再等了,水涨得太快!”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无奈。话音未落,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,一道浑浊的水墙顺着河道奔腾而来,所到之处,树木被连根拔起,房屋瞬间被吞噬,扬起漫天水雾。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,逃亡的脚步更加慌乱,绝望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“不行!我们不能走!”方妈妈挣扎着要下车,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执着与不甘,却被岳晓樱死死抱住。“方妈妈,我们再等等!再等等!”岳晓樱哭喊着,可她心里也明白,每耽搁一秒,危险就逼近一分,死神的镰刀正缓缓向他们逼近。就在这时,雨幕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……
暴雨依旧肆虐,天地间一片昏暗。狗子儿跌跌撞撞冲到马车旁,浑身湿透,发丝紧贴着苍白的脸颊,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挣扎。泥水顺着衣角不断往下淌,在地上汇成一个个小水洼。方妈妈猛地掀开帘子,双手死死攥住车辕,指关节凸起,声音里满是颤抖与期待:“狗子儿!有没有看到你柱子哥,雪妮儿姐还有康儿?快告诉婶子!”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最后的希望。
狗子儿喉咙哽咽,喉结剧烈滚动,泪水混着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。好半晌,他才艰难挤出几个字。话音未落,方妈妈身子一软,险些从车上栽下,幸亏岳晓樱眼疾手快将她扶住。“柱子哥救人被大水冲走了,雪妮姐儿为了找他救他,跟着他,随着大水……可能也被大水冲走了……”狗子儿的声音越来越低,末了只剩呜咽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,狠狠刺进众人心里。
陈伯伯手中的马鞭“啪嗒”掉在泥泞里,仿佛连它也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。方妈妈瘫坐在车厢,双眼发直,空洞地望着前方,嘴里喃喃自语:“不可能,不会的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最后几乎听不见。岳晓樱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,泪水夺眶而出,她颤抖着抱住方妈妈,喉咙里堵得发疼,却不知该如何安慰,只能任由泪水肆意流淌。
就在这时,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,新一轮洪峰裹挟着房屋梁柱汹涌袭来,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,张开血盆大口,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。逃命的人群发出绝望的哭喊,声音撕心裂肺。陈伯伯迅速捡起马鞭,声音沙哑却坚定:“得走了!再不走谁都活不成!”他扬起马鞭正要抽打马匹,却见方妈妈突然扑到马车边缘,凄厉的哭喊穿透雨幕:“我的儿啊——”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绝望,在这暴雨中久久回荡,令人心碎。
灾厄双重奏
子夜梆子声被最后几滴雨砸得支离破碎,天地却未迎来安宁。黄河仍在黑暗中嘶吼,浑浊浪涛裹挟着断裂的梁柱,在冷月下翻涌成一道流动的铁灰色城墙,每一次拍岸都似巨兽磨牙吮血。逃荒的人群如被抽去魂魄的行尸,拖着沾满泥浆的双腿机械挪动,黑压压的队伍在荒原蜿蜒成渗血的伤口,无止境地延伸向苍茫天际,仿佛大地也在这场浩劫中痛得蜷曲。
陈伯伯的马鞭早已垂落,老马喘着粗气踉跄前行,铁蹄在泥泞里拖出暗红的血痕。车厢内,岳晓樱将失去血色的方妈妈紧紧搂在怀中,老人空洞的双眼凝视着虚空,泪水混着雨水在少女衣襟洇出深色水痕,像未干的墨渍般刺痛人心。夜风掠过荒原,卷来远处若有若无的哭喊声,惊起泥沼中栖息的寒鸦,漆黑羽翼划破夜空,如同无数破碎的灵魂,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无助盘旋。
熹微晨光刺破云层时,蜿蜒的逃荒队伍骤然凝滞,宛如被无形巨手掐住咽喉的长蛇。泥泞道路上,陈伯伯青筋暴起的手费力拉住缰绳,马车在交错的车辙中发出吱呀哀鸣,仿佛随时会散架成洪水中的浮木。方妈妈颤巍巍掀开沾满泥浆的车帘,凹陷的眼窝里重新燃起微弱的光——她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住车辕,朝着蠕动的人群沙哑呼喊,每一声都像锈刀刮过岳晓樱的心口。
“见过轩儿吗?雪妮带着孩子……”相似的询问被重复千遍,得到的却只有如出一辙的噩耗。泥浆裹满裤脚的流民们摇头叹息,浑浊泪水中倒映着昨夜洪峰的狰狞:有人亲眼看见江辅轩为救落水孩童被浪头卷走,方雪妮疯了般跃入激流,苍白身影转瞬便被漩涡吞噬。岳晓樱死死咬住嘴唇,血腥味在齿间蔓延,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悲呛,泪水顺着雨水冲刷的脸颊无声滑落。
朝阳刚攀上地平线,金灿灿的光辉尚未驱散阴霾,凄厉的防空警报突然撕裂天际。轰鸣声由远及近,三架涂着血红膏药旗的战机如恶鹰般刺破云层,机翼下的狰狞弹仓缓缓开启,像死神张开的獠牙。溃散的国军伤兵拄着断枪混在人群里奔逃,绷带渗出的鲜血在黄土路上拖出蜿蜒的红线,与泥浆交织成可怖的图案。
“快躲!”陈伯伯大喊着挥鞭赶车,马匹嘶鸣着陷入更深的泥沼。俯冲而下的战机发出刺耳的尖啸,机枪子弹如雨点般倾泻,人群瞬间炸开锅。血肉与泥土飞溅的刹那,方妈妈突然挣脱岳晓樱的怀抱,朝着硝烟弥漫处踉跄奔去——那里,某个模糊身影穿着与江辅轩相似的灰布长衫,成为她在绝望中最后的执念,即便那可能只是死亡编织的幻影。
悲怆终章
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,头顶的日机如同盘旋的秃鹫,机枪喷射出的火舌在黄土路上犁出一道狰狞的弹坑。飞溅的泥土裹着碎石如霰弹般炸开,方妈妈的灰布衣角瞬间被撕成碎絮。老人踉跄着向前扑倒,浑浊的瞳孔在坠落瞬间映出最后一线天光。
"娘!"岳晓樱的哭喊被轰鸣碾碎。她发了疯似的向前扑去,却被陈伯伯铁钳般的手臂死死箍住。另一架日机擦着树梢俯冲而下,新一轮弹雨倾盆而至,陈伯伯将少女死死护在身下,飞溅的弹片在他肩头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。凄厉的哭喊声混着子弹的尖啸,在血色弥漫的空气中回荡。
当引擎声终于远去,陈伯伯拖着受伤的腿,搀着几乎昏厥的岳晓樱走向路边。方妈妈的白发沾满泥浆,面容却意外平静,仿佛终于寻到了与儿女团聚的安宁。他们用枯枝与破布草草裹住遗体,在泥泞中掘出浅坑——这坑太浅,甚至盖不住一个母亲全部的悲伤。
马车重新启程时,木轮碾过弹坑发出沉重的呜咽。岳晓樱蜷缩在血迹斑斑的车厢角落,泪水无声地浸透衣襟。短短几个时辰,洪水卷走了至亲,战火夺走了最后依靠,她的世界在轰鸣与泥泞中轰然崩塌,只余下一颗千疮百孔的心,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泣血。
相同内容的视频朗读版发表在
抖音号 咫尺天涯
快手号 咫尺天涯
小红书 咫尺天涯
微信视频号 咫尺天涯2512